摇啊摇,摇着井边的辘轳

妈咪爱婴网 www.baby611.com 2013年07月03日 10:42:42 

  摇啊摇,摇着井边的辘轳,听着辘轳吱呀吃重的响声,心里充满了自豪和快乐。

  童年,每天必做的事情,就是从草厦里面的水井边,摇辘轳,打水。

  草厦,是相对正屋而言的,很简陋,几片瓦,几根棍子,就撑起了一间房子。人们在这里储藏粮食,堆放柴禾,或者做饭。草厦通风良好,功能主要是挡雨雪,所以,我们家在这里做饭。但我们家的水井,也在草厦里面,靠近西侧。

  辘轳的柄很长,辘轳和柄都被磨得油光锃亮。井口是一块大石头凿成的,圆圆的,比水桶的圆周大不了多少。太阳斜照,最多只能照到井沿的石头上,所以,那井黑忽忽的,显得很幽深,一靠近,就能感受到一股凉气。其实,井的深度没有几米。

  很小,我就开始打水了,但我很少敢去看看井,因为里面黑忽忽的挺吓人,我看不到井水。远远地看一眼,便感觉头晕目眩。小时候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神神鬼鬼的恐惧,是我主要的恐惧对象。

  爷爷一生都保持着一个奇怪的习惯,不管是夏天,还是冬天,无论是刚刚做过剧烈的体力劳动,还是刚刚睡觉起来,他都喜欢舀一碗从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,咕咚咕咚一饮而尽。受他的影响,我也开始喝凉水。

  奶奶和母亲总是斥责我,说喝凉水容易生病。水里有虫子,还会闹肚子。我一点儿也不相信,因为爷爷是我的榜样。

  有一次,我刚刚打上来水,还没把水桶挨到地面上。爷爷拿着一只大碗过来说:“别放别放,我舀一碗再说。”

  我两只手抓着辘轳柄,觉得很奇怪。等他把水舀好了,才把水桶放在地上。

  我问爷爷:“干嘛不让我把水桶放在地上?”

  爷爷说:“这是不来(挨)根的水!”

  根,指的是大地,或者说地面。我不明白这挨根和不挨根有什么区别。很多年后,才做了一种合乎逻辑的解释。爷爷是想保持一种天然的,或者说自然的水质,如果把水桶放在地面上,就等于不新鲜了,有了杂质。爷爷的做法,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,原始的敬畏感。

  爷爷还有一个习惯,就是把鸡蛋打碎,伴均匀,然后用不挨根的凉水来冲。他说,这个能败火。我不知道他的说法有没有科学根据,但他这个习惯却没有影响我,我还是喜欢用开水冲鸡蛋。

  那个时候的水,好像很解渴。夏天麦收回来,舀一碗凉水咕嘟咕嘟饮下去,好像一天都不口渴了。那丝丝的凉意,好像流进了血管里,滲进了骨髓里。

  摇辘轳打水,是一件很有趣的事。我可以听辘轳唱歌,还可以不停地用双臂画圆。当水桶从井口升出来的时候,那荡漾的水纹,就像一张笑脸一样,能给我快乐的感觉。当然,也有成就感,力量感,好像自己可以帮大人做点事情了。

  后来,家乡也曾遭受过大旱,还开过一些工厂,地下水的水位急剧下降。我们家的水井没水了,父亲下到井里,带着马灯和铁锹淘过井。

  我站在井口上,很紧张,生怕父亲有危险。等父亲上来的时候,我发现他冻得嘴唇都发青了,浑身打哆嗦。我似乎都感受到了井下逼人的寒气。父亲下井前和淘好井上来,爷爷都会让父亲饮几口白酒。乡下人认为白酒能祛寒,这个观念根深蒂固。

  我读大学那一年,家乡按上了自来水管,水位下降的越来越厉害。过去几米就能打到水,后来需要打几十米才有水。从前是自己家里的水,想喝多少就喝多少,免费的,好像自己是个大富翁,而现在,吃水倒是方便了,但水越来越少了,而且还要付钱,钱多了但自己反而更贫困。

  辘轳不唱歌了,家里的水井里也没水了。

  后来,我们家接连而三出事情,几乎年年都有不幸和灾难发生。父亲找了风水先生看了风水,风水先生说我家的水井有问题,所以,父亲把我家的水井索性填了。

  大学毕业后,我远走他乡,在外省工作。每次回家,都要看看我的老屋。窑洞塌了,草厦塌了,亲人们一个一个都去另一个世界了。院子里到处都是疯长的青草和青苔。

  父亲在我的院子里种西红柿,种豆角,栽葱,种茄子……

  回到家里,我发现所有的蔬菜都气息奄奄。

  我诧异地问父亲:“为什么不用水浇浇?自来水很方便啊!”

  父亲苦笑着说:“人都快吃不上水了,哪里有水浇它们!”

  我无语,想哭。

  我凝望着荡然无存的草厦和水井,又想起了远去的时光。

  摇啊摇,辘轳在唱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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